魂进入最深的死亡
在如此奇怪的状态里,我被剥夺了里外一切的支持,要想把它讲清楚,使人完全明白,是非常困难的。为了尽力讲明白,我先讲述后面七年所经过的一系列麻烦,直到你喜悦突然释放我为止,哦,我的神!然后,再回到叙述的线索上。我失去内里一切的支持,并非突然,而是逐渐的。古兰桥姆姆在世时,我已经受了许多内里的苦,但这却只是后面经历的前奏。
自从你以前面讲过的方式深深地摸到我之后,我的神啊,你开始离开我。你的同在越甘甜,爱在我里面越有力,你的缺席就越痛苦,让我越难受。我觉得我不再爱你了,向古兰桥姆姆诉苦。有一天,这想法是那么痛,那么深地刺透我,我对她说我不再爱你了,哦,我唯一的爱!她看着我说:“什么!你不再爱神了!”这话比燃烧的箭更穿透我。我突然感到可怕的痛和极度的困扰,不能回话,因为中心深处隐藏的爱——我以为已经失去了——在一瞬间突然醒目地显出来了。
我的神啊!我所以相信失去了你的爱,是因为在这强大穿透的爱里,我不但没有找到新的力量,反而变得日益软弱、无能了。从前,我很容易保守自己,不倾向于受造物,你是那么亲近,你的爱在我心里驱逐了一切别的爱,我魂超越于一切被造物之上。但现在,她发现没有能力约束自己不倾向受造物了。
那时,我不知道什么是失去己的力量,进入神的力量;我是经过这可怕的漫漫长夜才学会的。让我难过的是,这缺点看来是最难征服的,我很容易就落入我觉得最可怕的状态里;而且这状态充满我的心,我的神啊,在你从前居住的地方,稳稳地住了下来。尽管事实并非如此,痛苦却让我相信了它。我越觉得这罪恶危险,就越觉得熟识。
你的引领使我进入了单纯的卑屈,我称之为死亡的状态。我不怀疑你使用它让我向己完全死去,就像你让我向万有死去一样。倘若集中看你对我的引领,就会看见外面的剥夺只是里面的影子,你用同样的大力内外齐攻,缓缓加重,直到己进入完全的死亡。你表面上改变了方式,只是为了让我进入新的十字架和卑屈的深渊。你的道路是那么可爱,伴随着双重的卑屈。你的引领是何其智慧,何其高明啊!尽管在人的眼中,这途径显得那么愚昧、屈辱。我越往前写这些不得不写的事情,这工作对我就越显得困难了。
我的神啊,在我进入死亡状态之前,你引领我走在垂死的生命之路上。有时在千百种软弱里,你躲藏、离开我,有时你在更清晰的爱里出现。魂越接近死亡,弃绝就变得越沉闷、漫长,软弱越大,享乐越短,却是越发纯洁、向内,直到最后落入完全的被剥夺,里外都同样的颠覆。我的“爱”啊!你外面的眷顾和里面的引领彼此挑战,争先恐后地摧毁她。
当欲望增长时,你的不在越持久,弃绝就越彻底:软弱更深,外面的十字架更苦,更无能作决定了的好事,更倾向于所有涌起的恶……我有犯一切罪的感觉,却没有犯罪的实际。我觉得我的心充满了受造物,头脑的感觉就像真的一样。最后竟到了一种程度,无论在里面还是外面,彻底失去了一切的扶持和支撑。
我的神啊,关于你的,除了失丧的悲伤外,一切在我里面都荡然无存了。这失丧在我看来是真实的。为了进入死亡的冰冷,此后我又失去了悲伤。留给我的,我的神啊,只有对失丧的确信,和永不再爱你的事实。
我只要看见一个幸福的状态,它的美丽和对美德的必需,似乎立刻就跌入对立面。给我在爱里短暂的看见,好像只是为了让我经历其对立面——它越显得可怖,这经历就越可怕。我的神啊!的确,我行了我所恨的恶,却没有行我所爱的善。我对神的清洁越有透彻的认识,就越感觉自己的不洁,尽管实际上,这状态是很纯洁的。但当时我并不理解。
我看见心的正直、单纯是美德的实质,而我没有别的,只有虚谎,尽管我并不愿意如此。我以为是谎言的,其实只是单纯的错误,和不加思索、无法自控的轻率话语。从前,我对财富只有轻蔑,现在却感到对它的依恋,甚至想要得回失去的;起码是这么觉得。我管不住舌头了,忍不住要吃。我所有的欲望都醒来了,完全没有能力征服。然而这复苏只是表面的,如我曾说过的,我一旦吃了某些强烈想吃的东西,就发现并不喜欢。
伯叨德不知道我的状态,禁止我使用苦行,说我不配——那只会成为我的支撑。我的神啊,我相信你让他知道了我的邪恶。由于里面对苦难极度的反感,我受不了丁点苦行。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的,尽管实际上,我被苦难包围了。
我进入了怪异难言的弃绝里,神的愤怒持续重压着我。我经常躺在地毯上,当没人听见时,用尽全力哭喊:“让我下地狱吧,但不要让我犯罪!你因公义让别人下地狱,出于怜悯,让我也进去吧!”由于对罪的忧伤,我宁可被丢进地狱里。
伯叨德收到报告说,我做极大的苦行。这是别人的想象,因为极度的困境使我形容大变。他以为我不听他的话,偏行己路。在这凄惨的状态里,神不许我对他告知实情;我无法辩解。尽管我清晰地感到了罪,但当我想写或说时,却什么都找不到,显得很蠢。认罪时,除了对受造物有欲望外,我什么也说不出来。这欲望是这样的,在整个持续的时间里,它从未激起任何肉体上的感情或诱惑。伯叨德放弃了我,让我另找指导者。我毫不怀疑神让他知道了我罪恶的状态,他的撇弃是神遗弃我最清晰的记号。
我继续非常难过,我想我要死于悲伤了。那时我正怀着女儿,奇怪的是,竟然没有早产。我的啜泣是那么剧烈,似乎要窒息了。若不是以为伯叨德放弃我是神弃绝我的明证的话,这对我会是一个安慰。
开始时,这痛苦是那么尖锐,我几乎吃不下饭;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活的,我自己也不明白。生孩子时,我是那么虚弱,从礼拜一中午到礼拜二午夜,都在挣扎。医生见我没有力量,说我生不下来,会死于虚弱。由于担心孩子还未受洗就死去,我向圣处女起了誓,此后就愉快地生下了孩子。我的状态是那么可怕,在死亡的边缘上。我并非不愿意死,因为死亡会终结我内里的病恶。
悲伤将我压垮了,我所能做的最大的事,就是拖着沉重的身体,苟延残喘。一切祝福都被剥夺了,所有的恶都集中起来,在天上、地上,没有任何东西能给我一丝安慰。万有都敌对我,一切都钉死我。外面,整天置身在不断的反对里;里面,则承受着不能感觉的折磨。如果我能独处,这痛苦也许会减轻,但我只能在夜间哀悼,悲伤哭泣。我单独住在一间独立的公寓里,晚上可以自由地流泪。有时,我跟先知一同说:“我泪湿床榻,呻吟之声如同众水。”(参诗6:6)
没有赐下任何东西减轻痛苦,祷告是一种折磨。我不能读书;我若强迫自己读,不知道读的是什么,也不明白。无数次,我重新开始阅读,但后一次比前一次理解得更少,留在记忆里的,只有可怕的厌恶。想象力无法无天,让我不得歇息。我不能谈论你,我的神啊,因为我变得很蠢。听别人讲话时,也听不进去。从前我魂在平安的乐园里,是那么稳定坚实,现在却只有地狱的混乱。我一次只能睡很短的时间,苦恼将我唤醒了,床塌似在地狱里。那种宁可下地狱也不犯罪的倾向还是一件好事,但也离开了。我跌入了更大的软弱:对死亡和地狱的惧怕抓住了我。我寻找最初的状态,却找不到。相反,罪似乎跟我越发熟悉,我就要犯罪了!我向着神刚硬了,对祂的恩惠无动于衷。
我一生所做的一切都显示给我,里面毫无良善。好的,在我看来也满了邪恶。可怕的是,我似乎注定永远如此了,因为我相信这是真正的堕落,而不是一个状态。我若知道那只是一个必经的状态,是神所喜悦的,我就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了。
从此,我进入了无感觉的状态。在我看来,这是灾祸的顶点,也是最后的死亡。在讲述前,让我先继续叙述。请想一下,处在这状态七年,意味着什么。特别是后五年,没有一刻的安慰,伴随着我已经讲过和将要讲述的全部十字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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